近日上海有两场摄影主题的活动，通过展出摄影专题作品和讨论关于摄影的书籍，诠释了摄影在城市生活中，如何实现公与私的连接。

建筑师拍城市：摄影让公共空间成为私人记忆

“地域文化、双城视角：京沪城市文化比较研究影像展”正在上海城市规划展示馆举行。照片的拍摄者，均为在建筑与城市规划领域工作多年的资深人士，以及长期关注城乡发展的资深摄影家。

在比较的视野下，展览呈现了京沪两地有特色的建筑、街道、社区、园林和居民生活场景，内容十分亲民，恰逢上海城市规划展示馆恢复开放，观众热情高涨，自8月10日开展之后，在线预约入馆就要靠抢。

第一财经记者在现场看到，展厅内有不少市民游客来看照片。一位女士带着三个小学生，他们一边看照片一边比赛说成语。经过多个回合的激烈争论，他们最终决定用“川流不息”来描述《上海延安东路与外滩（2019）》这幅照片。

在摄影家席子2017年拍摄、同济大学王伟强教授2018年拍摄的几张上海横沔古镇的照片旁边，观众一家四口讨论热烈。一位男士笃定地对老母亲说，“这肯定是东大街。”他们看着照片中的河道、房子和人物，聊起过去多年的生活。

横沔是离上海迪士尼很近的一处小镇。《新闻晨报》周到上海曾将其列入“11条快被遗忘的百年老街”，称之因与迪士尼“对比而越发寂寞冷清”。上海城市文史自媒体“老周望野眼”则用“没有轰然倒塌，只有慢慢消失”来形容横沔老街。

与之形成对照的还有北京门头沟区的千军台村、赵家庄、灵水古村等，这些关于超大城市周边小村落现状的照片，都来自建筑师、规划师工作调研和业余逛游时的镜头记录。照片对完整、优雅的街巷、溪流、房屋予以呈现，也对凋敝、残破或不规则的街巷肌理着重留意。这些反映出专业人士在观察城乡发展时，希望通过个人记录时空片段的努力，为更广大的观众呈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上海城市规划学会理事长、同济大学伍江教授谈到本次展览时说，“城市是活生生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不管是上海的里弄、北京的胡同还是其他建筑，重要的是里面曾经存在过的活动和生活，正是人的活动让城市空间有了灵魂。指标固然重要，但更要看到指标背后的人的生活。”

伍江为“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加了一句“人民城市人民看”。他认为，照片“让每个人看到的不同的城市互相交流，从而让城市文化得到加倍、甚至几何级数的增长，变得更加丰富。”通过专业的技术和视角，摄影让城市从公共空间转化成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的私人记忆，能推动人们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

公众摄影时代：个人私摄影会成为历史景观

设备的变化、滤镜的出现、社交平台的发展，使每个人都能在当下的生活中，成为“摄影师”。在公众摄影时代，很难说拍照是在做日常记录，还是在创作艺术作品。复旦大学教授、摄影史研究者顾铮在8月21日上生新所茑屋书店的“当代作为历史景观”活动中建议，无论胶片还是电子文档，什么形式的照片都不要轻易丢弃，保存下去，再过一些年，价值都会凸显出来。

过去40年里，中国摄影的发展可谓日新月异，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摄影师及其作品中呈现出的思想价值转变，也值得深入回顾。顾铮编整评论文章，分10个主题，以13个摄影家或主题的案例研究，进行了回顾和梳理，形成《中国当代摄影景观（1980-2020）》一书。

《中国当代摄影景观（1980—2020）》

顾铮 著

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22年7月版

从城市摄影到“私摄影”，即摄影中的自我表达及摄影对个人生活的重构，摄影的历史也是一种个人通过艺术手段来进入公共空间的历史。正如很多爱好者开展摄影活动的缘起那样——得到一台相机，于是就开始随意拍拍，现在的人几乎拍下身边的一切，在一切时间和场合都可能按下手机摄像头的拍照键，摄影与生活的彼此卷入也更加顺滑。

今年上半年上海因疫情防控而静态管理期间，网络上兴起了大量的居家摄影创作，一些策展人甚至专门为这样的照片策划影展。还有不少因从事特殊岗位而在城市静默期间坚守岗位的人，他们的随手拍和“专门拍”也都记录下了特殊的场景。

顾铮在书中提到，“当代中国的社会变动，强烈作用于空间生产的一系列社会实践，既存在于对于已有景观的破坏与拆毁，也有新景观的生产与再造。而新旧景观的糅合所产生的‘奇观’，于摄影的‘志异’性来得特别的相宜。”他还在新书分享会上对大家明确说，自己不是在写摄影史，用“景观”这个说法就是要表现一种选择。

对摄影这样一种已经非常个人化的活动来说，“大而全”的重要性瓦解了，有意思的是每个人找到自己适合的角度，看到自己才能看到的景观。顾铮在回答策展人祝羽捷关于“私摄影”成为公共记忆的提问时说，“有些私并不决然是真的私，它‘私成了公’”，影响因素很多，比如传播的方式、过程，公众的接受程度、引起的思考等。”

“能够对公共利益产生影响，推动社会向着良善的方向发展，或者以貌似没有明确价值观的所谓客观影像的风格，社会发展阶段中某一种对于钱、爱、欲的（主张），对某种特定人群的要求和利益等”，都有可能使“私摄影”成为公共记忆。

“摄影是一个非常容易上手的媒介和手段，但并不意味着你就能够迅速地接近艺术或者成为艺术家，没有必然的关系。甚至有可能越容易上手，你最后离艺术就变得越远。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想想，一个媒介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在APP、滤镜横行的时代，拍下和发布照片时，我们应该想想，这张照片可能成为怎样的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