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台，B-12KV准备完毕，请求起飞。”

“可以起飞。”

5月30日，在浙江安吉天子湖通用机场，在塔台的指令中，一架“阿若拉SA60L”沿着跑道逐渐加速，昂首冲向天空。

驾驶这架飞机的，不是专业的飞行员，而是受过培训的普通人。

近年来，随着“低空经济”的快速发展，eVTOL（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应用场景不断丰富，普通人开飞机环游世界已经不再是梦想。与此同时，户外运动的爱好者们早已不再局限于“爬山涉水”，轻型飞机、滑翔机、滑翔伞、动力伞、热气球、自由气球等低空领域的飞行运动项目也成为他们追逐的方向。在年轻人当中，拥有一本飞行执照成为一件“顶时髦”的事儿。

安吉天子湖通用机场的停机坪上，学员正在进行飞行训练。本文图片潮新闻

普通人也可以实现飞行梦

从安吉站出来的游客，常常能看见一架架小飞机在低空盘旋，这些飞机来自不远处的天子湖通用机场。由于地理位置好、净空环境好、机场开阔，这里的周末常常能看到不少游客的身影，他们多是来此体验空中观光、双人跳伞等项目，但近三年来，像高世杰这样来参加飞行驾驶执照培训的人越来越多。

高世杰是00后，从小便对天空有着无尽的向往，开飞机曾是他埋藏心底的梦。只是在大多数人印象中，成为飞行员是一个极具挑战和要求极高的过程，高世杰不敢有过多的奢望。整个学生时代，他按部就班完成学业，听从家人建议选择了电子商务专业。直到大一那年，他在网上看到一个博主自驾飞机旅行，内心的憧憬一下子被点燃，希望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开上飞机。

通过大学里自主创业，高世杰赚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毕业后便开始着手考飞行员的各项准备。他查询了很多资料、咨询了多个业内人士以及航空公司后，最终选择报名了运动驾驶员执照培训。

所谓运动类驾驶员执照，是我国现有飞行驾驶执照中的一种，由民航局和国家体育总局授权签发，相比其他执照，它不需要经过严格的Ⅱ级体检，流程也更简单。天子湖通用机场的运营总监程剑锋告诉记者，自2019年起，国家体育总局航管中心等机构出台政策，降低了运动类驾驶员执照培训门槛，再加上随着小型飞行器普及，考取飞行驾照的成本也越来越低，越来越多的普通爱好者积极投身于飞行活动中，“这也是普通人实现飞行梦想最现实、成本最低的途径。”

持有运动驾驶员执照可以驾驶特定类型的轻型运动类飞机进行个人娱乐飞行，累计飞行65小时后可以进行航拍、航测等作业飞行，累计飞行165小时后有机会考取运动教员执照，成为一名飞行教员。王绍猛是一名95后，曾在部队机场从事地勤工作，因为一直以来对飞行的向往，再加上就业的考量，他退伍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报名了运动类驾驶员执照培训。通过4个多月的脱产学习获取执照后，他选择留校工作的同时继续累计飞行时间，继续考取运动类飞行教员执照。

目前，天子湖通用机场有七八家驻场企业提供运动类驾驶员执照的培训业务。浙江愿景通用航空有限公司就是其中一家，他们从2019年开始深耕低空经济，做内容运行的同时开展飞行执照培训、飞行体验和飞机租赁业务，负责人钱峥凯告诉记者，目前运动类驾驶员执照的培训费最低为5.8万元，包含30小时的本场飞行训练，如果要飞转场或是增加学时则另外收费，所谓转场指的是从一个机场飞到另一个机场。负责人钱峥凯告诉记者，学员多为25-45岁之间的中产阶层，很多都是户外爱好者，这两年也有越来越多人以掌握技能和就业为目的参与培训。

飞行执照怎么考？

“完成30小时的本场飞行训练以及1小时教员评估，就能拿到执照。”石铁军是浙江愿景通用航空有限公司的飞行教员，在学员正式报名学飞之前，他一般会先带着他们先飞上天感受一下，然后讲解培训的流程。

就像考汽车驾照一样，飞行驾驶执照培训也分为理论和实践部分。普通人刚开始学飞，第一关通常会被理论难倒。高世杰表示自己刚拿到400多页的飞行手册时，就被那些生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吓住了。理论学习的内容涵盖气象学、空气动力学、飞行规则等，虽然运动员驾驶执照不需要理论考试，但相应的知识都需要在实践训练之前基本掌握。

对于精通各种机械的王绍猛来说，飞行训练上手还算快，这个部分要在带飞教员指导下完成正常起飞、短跑道起飞、小起落航线、无动力着陆、大坡度盘旋、改出训练、慢飞、定点盘旋、S弯、地标领航等20余项科目，他很快便掌握了。但对没什么基础的高世杰来说，上手的过程则有些费劲，从最开始死记硬背各种概念以及按钮开关，到慢慢能够独立飞行，高世杰差不多经历了一个月。对他来说，最难的是起飞降落的部分，“当飞机慢慢下高度接近跑道的时候，我脑子是有点懵的，虽然说有教员在身边，但心里还是害怕的。”

除了技术和知识的挑战外，心理调适同样重要，他还记得第一次独自坐进驾驶舱的感觉，“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尤其是起飞和降落的时候。”小飞机没有我们平时坐的大飞机稳定，在空中的颠簸程度也更高。有一次，飞机遭遇气流颠簸，高世杰从飞机上下来以后，才深深地意识到，“飞行员并非普通人想象的那般光鲜，它更多代表的是安全责任。”

高世杰练习飞行。受访者供图

经过40多个学时的飞行训练，高世杰目前已经达到了教员的考核标准，他计划再完成一次转场飞行后就找教员安排最终的考核评估。而王绍猛也在经过两年的训练后，于今年5月中旬成功拿到运动类飞行教员执照，成为一名助理教员。

机遇与挑战

随着国家对航空运动发展的支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飞行执照，并希望借此实现自己的飞行员梦想。近年来，与“飞行”相关的话题频频成为流量的焦点。今年春节期间，“男子开飞机带女儿回家过年”刷屏，近日又有“高中女生俩月考出执照成全国最小飞行员”引发不少关注。在抖音、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也有不少网友晒出了自己学习飞行的体验。

数据也验证了这种趋势：根据民航局发布的报告，截至2023年12月31日，中国民用航空局颁发的有效运动驾驶员执照为2514本，相比2020年低增长了1401本。

在德清莫干山通用机场，不少公司的飞行体验和飞行驾照培训业务也迎来了增长。星空会私人飞行俱乐部目前有学员200余人，50余人通过培训拿到飞行执照。学员考取执照后可以在俱乐部租飞机体验飞行，价格为1600元或2500元一小时，租用的飞机可以在国内200余个带跑道的通用机场降落。

“但拿证也没有想的那么容易”，俱乐部合伙人李仙勇说，由于体能限制，一般人每次训练的飞行时间是1小时，有时候受到空域限制或者天气影响没法飞，也有很多学员工作日没时间，各种因素加在一起导致训练时间很难凑。通过严格的体能训练和实际操作考核，很多人即便飞满30个小时后也很难达到考核标准，这个过程中也有不少人放弃。“最快也有一个多月拿证的，但能花五万八就考出来的人很少，大部分人的花费在10万元左右。”

除了单纯为爱发电，瞄准运动驾驶员执照背后创业就业机会的也大有人在。户外运动爱好者程中岳在2020年拿到运动驾驶员执照，随后花120万元购置了一台轻型运动类飞机，如今，他是一名飞行教员，也是一家飞行培训机构的老板。只是对大部分刚刚“入局”的企业来说，回本的周期仍然有些漫长，“最开始的投入有几百万，每年还有停场费、起落费、人员费用、房屋租金等，至少要准备亏个两三年。”

停在安吉天子湖通用机场的轻型运动类飞机。

全泰（安吉）机场有限公司运营总监程剑锋认为，随着通用航空市场的扩大，特别是航空运动、观光旅游、空中摄影等领域的兴起，对运动驾驶员的需求日益增加。“这不仅为持有运动照的飞行员提供了更多就业机会，也促进了飞行培训市场的繁荣。”

与此同时，行业经过多年发展，也在经历着新一轮的洗牌。深耕这个领域已经5年的钱峥凯观察到，因为门槛越来越低，不少受到政策鼓励等因素涌入这个赛道的企业很快便退出了，回本周期漫长是一个原因，安全和监管因素也不容小觑。在社交媒体上，也有博主关注到飞行培训市场的一些乱象，比如无良中介与空壳公司、培训质量可能不过关等问题。还有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一些企业的轻型运动飞机可能存在出厂质量不过关的问题，也有许多飞行员对飞行缺乏敬畏，导致了一些事故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