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7日19点15分，在经过了近5个小时的漫长庭审后，孙卓被拐案庭审在深圳市南山区法院告一段落。走出法院的孙海洋立刻被媒体和寻亲家长们包围。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提问孙海洋，庭审结束后有什么感受？孙海洋随即哽咽，满脸通红、一度失语，在媒体和寻亲家长的簇拥下失声痛哭，感谢大家后情难自禁，双手作揖举过头顶，激动地大喊：“希望所有被拐的孩子早日回家！”

孙海洋开庭后失声哽咽。   雷册渊 摄

情绪平复后，孙海洋回忆，庭审时，他质问面前的犯罪嫌疑人吴某龙：“我这么调皮的儿子，你是怎么把他带走的？”他看到吴某龙神情漠然，翘着二郎腿回复:“什么东西？我记不起来了。”庭审时，另一位被吴某龙拐骗的孩子符建涛的母亲彭冬英也在庭审现场，她回忆，吴某龙态度嚣张，回复时不紧不慢，许多受害者家长的问题均以“不清楚、不记得了”作答，拒不承认自己的拐卖罪行，也不愿意支付民事赔偿款。“我跟他说话时，全身都在发抖。”彭冬英说。

其代理律师姚克枫向大家说明，今天的庭审已经结束，将择期宣判。

开庭前，孙海洋在法院门口呼吁严惩人贩。雷册渊 摄

“提出580万赔偿款只为严惩人贩”

庭审开始前一个小时，孙海洋在寻亲家长的簇拥下站在法院门口。他一改庭审前几天对待媒体、家长时冷静耐心的样子，激愤地挥手大喊：“人贩子以后就应该拐走孩子多少年，就判多少年！你偷走10个孩子，加起来多少年就该判多少年，让人贩子主动投案自首！”底下，是一片寻亲家长的支持呼喊声。

4月7日下午2点半，孙卓被拐案在深圳南山区法院公开审理，寻子14年的孙卓父亲孙海洋出庭，并在庭上向拐走儿子的犯罪嫌疑人吴某龙提出580万元民事赔偿款。

开庭前一天，孙海洋代理律师团队律师刘乃嘉表示：“其实我们主张的赔偿数额，远不能弥补孙海洋这些年的损失，金额判出来以后更多是一种警示作用。”孙海洋也说，他提出民事诉讼，是为了让吴某龙得到严惩。

开庭前，孙海洋一直在搜集自己寻子14年的车票、住宿费，但是大部分票据都已经找不到了。好在他每次出发寻子，手机里都有照片记录，他准备把这些照片提供给法庭。

“我知道他很有可能赔不出这些钱，那就让他在刑事判决中加刑，让法律来严惩他。”孙海洋说。吴某龙是当年在深圳拐走孙海洋儿子孙卓的犯罪嫌疑人，2021年11月被警方抓获，1个月后，孙海洋寻回孩子。

去年6月，孙海洋接到深圳检方寄来的吴某龙的量刑建议书，建议对其量刑5年有期徒刑。对于这个量刑建议，孙海洋难以接受，认为“判轻了”。此后他一直在公开表示，要向人贩吴某龙索要民事赔偿。目前他和律师团队提出的580万元赔偿款数额，其中包括孙海洋寻子14年的差旅费、误工费以及孙卓被拐后对孙家人造成的精神损失、经济损失费用。

开庭前，孙海洋在法院门口呼吁严惩人贩。杨书源 摄

“原本我以为人贩子会判死刑的，直到5年有期徒刑的量刑建议下来，我感觉是晴天霹雳。”孙海洋说，在《量刑建议书》中吴某龙被认定为拐骗罪，他一直不认可。

“拐骗儿童罪和拐卖儿童罪最主要的区别就是是否以出卖为目的，但是量刑结果却截然不同，拐骗儿童罪判刑5年封顶，但是拐卖儿童罪判刑是5年起步。距离孙卓被拐已经14年了，很难追溯证据。而且当时孙卓是转给了吴某龙的亲戚抚养，从推论来说也更加符合拐骗儿童罪的认定。”和孙海洋结识十多年的打拐律师、北京市海淀区律师协会副会长张志伟向孙海洋解释。

“人贩子拐了孩子不就是为了卖钱？14年前没有线上转账支付，如果是现金交易的，从哪里去找证据呢？难道就要这样让人贩子被轻判？”孙海洋认为“拐骗”和“拐卖”就应该同罪论处。孙海洋心里有这样一本账：自己找儿子14年，这14年过得还不如蹲监狱，所以也应该让人贩在监狱里接受14年的惩罚。更何况他当时和孙卓一起偷走的，还有另一个孩子符建涛，按照道理应该判28年！他也把自己这种朴素的是非观告诉了自己的代理律师团队。

“孙卓被拐案社会影响很大，如果吴某龙被轻判了，会让这些人贩子有机可乘。让这些人知道咬死不承认自己拐走孩子以后的交易罪行，说是把孩子送给亲戚了，就可以被当成拐骗罪轻判。”孙海洋解释他一直的顾虑。他想联合法律界以及其他寻子家长，推动立法的优化，让拐骗和拐卖孩子同罪量刑。

“和人贩第一次见面”

实际上，这也是孙海洋第一次直面拐走孙卓的人贩吴某龙。他很忐忑，在开庭前几天，他特地把两鬓的白发收拾了一下。“去见我14年57天打着灯笼苦苦寻找的吴某龙了，他其实一直隐藏在我身边……”他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写下。

开庭前，孙海洋的妻子彭四英、大女儿孙悦也提过想去庭审现场，但都被孙海洋拦下了，他对她们说:“你现在在家还能平静，但是看到那个恶魔（吴某龙），真的会控制不住。”开庭前一周，孙海洋一直在朋友开在郊区餐厅处理开庭事宜，但晚上一回家就不会再和妻儿提及案子的事情。

孙海洋收到吴某龙的量刑建议书至今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他发现，他并未走过那道心里的坎。孙海洋说：“之前我以为人贩会被法律严惩的，也就释怀了。但是我现在想起吴某龙，就是恨。尤其是4月2日知道要开庭后的这一周，我想起他就难以平静。现在我已经谈不上我原不原谅他了，他唯一能让我能宽恕他一点的办法，就是他能主动招供出更多被拐孩子的下落。”

孙海洋开庭前在法院门口。杨书源 摄

在开庭前两天，许多寻亲家长从各地赶来，想要通过聚集而来的媒体，让自己被拐孩子的信息传播出去。根据孙海洋估算“不少于30个家庭。”

这些寻亲家长中，有的人拿着低保生活窘迫，有的人已是癌症晚期，还有不少已成了单亲父母。和孙海洋会合后，他们扒拉了几口白饭，就赶紧穿着印着孩子走失信息的T恤、手举巨幅寻子牌争相出现在有孙海洋露面的直播镜头里，想要以此增加寻子信息的曝光度，孙海洋也向记者介绍了每一家走丢孩子的情况。

其实一些家庭困难的家长出发来深圳前，孙海洋都会劝他们留在家里，不要这样无目的地奔波，但是大部分家长都没有被他劝住。孙海洋知道拦不住，就和在深圳开农家乐的朋友一起为这些家长提供了餐食。

庭审当天，深圳南山区法院门口，几十名家长和爱心人士举着寻亲的牌子排成了长龙，他们寻求着更多的媒体曝光、诉说着自己寻子的艰涩历程。

法院门口的寻子家长们。杨书源 摄

“没有办法，今天对我们寻亲家长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日子。”一位寻子母亲说。“孙海洋开庭要民事赔偿，给我们这些家长释放了一口气出来，你能看到活生生的人贩子就在你眼前接受审判。”与孙海洋关系要好的寻子家长杜小华说，他也是电影《亲爱的》四个寻子父亲原型之一，目前只有他的孩子还没有寻回。

4月3日，在孙海洋发布的一则抖音短视频里，他看似轻松调侃：“争取弄580万（元），我也不会说很漂亮的话，就像是捐到哪里，我就想拿着钱回到农村，多陪陪父母，我也不想依赖孩子，把晚年过好。”当记者追问在寻回孙卓后，还一直在为寻子家长奔走的他为何会说这样的反话时，他也笑着回应：“这就是心底里一点难以实现的愿望，我肯定不会甩下他们不顾的。”这些年为他人的寻子路奔波，几乎已成孙海洋的惯性。

在法院门口聚集的寻子家长。 雷册渊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