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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顾草草

在72届柏林电影节的18位主竞赛入围导演中，其中有8位曾经入围过主竞赛。

可是细看履历，今年竟是法国影坛老将克莱尔·德尼第一次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

从影34年，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一次，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三次，手握一尊洛迦诺电影节金豹奖座。

克莱尔·德尼早就是国际影坛的标杆人物，赢得无数影迷的爱戴，但在奖项上似乎一直运气不佳。

2017年她与法国著名女演员朱丽叶·比诺什首度合作的《心灵暖阳》屈居戛纳电影节的平行单元“导演双周”阵营。

2018年她的高概念科幻实验影片《太空生活》依然由朱丽叶·比诺什主演，尽管在评论界斩获一边倒的好评，却传闻被戛纳和威尼斯接连拒之门外。

2022年，朱丽叶·比诺什第三度成为她的女主角，这部新作《双刃剑》终于被柏林电影节接纳，让关注她的人都松了口气：终于，克莱尔·德尼重回一线。

《双刃剑》开篇聚焦一对中产阶级法国夫妇萨拉和让，他们似乎不像两个中年人，在海滩度假时如胶似漆，甜蜜程度简直超过年轻的新婚夫妇。

熟悉克莱尔·德尼那捉摸不透风格的观众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对夫妻的恩爱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果不其然，假期结束，萨拉和让回到他们日常居住的法国小城，生活的真相和烦恼便接踵而来。

让和萨拉的前夫弗朗索瓦曾经是生意伙伴，但和萨拉相恋之后，两个人分别离开了自己的伴侣，重新结合。

尽管这对“半路夫妻”已经在一起九年，但是往事并未平息如烟。

萨拉当年的背叛割裂了弗朗索瓦和让的友情与合作关系，某次铤而走险的商业决策使得让锒铛入狱，而弗朗索瓦却全身而退。

出狱后的让虽然有萨拉相伴，却始终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却又不愿意接受身为电台主播、收入稳定的萨拉帮助，因而经济上极为拮据。

让和黑人血统的前妻育有一个叫马库斯的儿子，但是犯罪经历让他失去了儿子的监护权，前妻杳无音信，因而让年迈的母亲成为了马库斯的监护人。

马库斯和母亲生活的小城Vitry距离让和萨拉的家有三小时的车程，地理上的隔离和情感上的抗拒，使得让和马库斯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马库斯也因而成为了一个被学校劝退的问题青年，并且把自己的失败一味归结于肤色。

正在人生陷入低谷时，弗朗索瓦重新向让伸出了橄榄枝，邀请后者加盟，一起成立一个招募和培养年轻英式橄榄球职业运动员的体育经济公司。

在萨拉的支持下，让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接受了弗朗索瓦的邀请。

随着工作日渐繁忙，他和萨拉的关系之间慢慢出现了裂痕。

在公司的开幕晚宴上，萨拉见到了曾经的爱人弗朗索瓦，她的内心突然重新泛起了汹涌的波涛。

这部《双刃剑》改编自法国作家Christine Angot的小说《人生转折点》（Un tournant de la vie）。

Christine Angot在法国文坛活跃多年，是一位先锋而才华横溢的作者，她的小说以大胆的尺度、禁忌的题材和极强的自传性而饱受争议，也因此成为电影、电视作者所偏好的合作对象。

《双刃剑》是克莱尔·德尼在《心灵暖阳》之后第二次改编Angot的小说作品。

在克莱尔·德尼的手中，这个看似狗血俗套的双重出轨故事焕发一种玄妙莫测的魅力。

影片的叙事重心在让和萨拉之间不断游移转变，他们的爱情一会儿在海风和柔光中闪烁着幸福的色泽，一会儿又在冷色调装饰的中产公寓白墙间渗透出一种沟通无效的疲惫感。

在白天工作的萨拉，每每戴着口罩出门都把观众拉回新冠疫情时代的现实中。

总在夜晚和弗朗索瓦密会的让，以工作之名整宿不归，勾引人们去想象无形而庞杂的秘密。

任何资产阶级婚姻现场都是法国电影的圣殿。

克莱尔·德尼的跟踪叙事镜头看似和角色们亲密无间，泄露点滴秘密和往事，却总带有一种神秘的引诱，让观众随时随地陷入不安，陷入对自己视角的不信任感：我所看到的，不过是这段感情的冰山一角。

直到数次欲拒还休的回合之后，萨拉终于和前夫暗通款曲，电影才暴露出创作者真正的意图。

叙事的不可靠性，全是因为萨拉从未赤裸展现自己无所谓规则、全情追爱的天性。

那不是青少年不懂抉择、没有节制的欲望，而是一个成熟女性对于生活激情的经理和风投。

饰演让的文森特·林顿曾获戛纳最佳男演员大奖，近期因为在金棕榈获奖影片《钛》中的狂野表演再次名声大噪。

饰演弗朗索瓦的格莱戈尔·科林是克莱尔·德尼钟爱的优秀演员，本次是两人的第九度合作。

但是这两个被写得有血有肉、被演绎得饱满充沛的角色，在萨拉面前只能沦为配角。

朱丽叶·比诺什那张显露出年纪和故事、让人有强烈观看愿望的脸，在羞涩游移和风情万种之间无缝切换，散发出无限魅力。

深夜里，萨拉从熟睡的伴侣让的身边悄悄起身，浏览手机上弗朗索瓦发来浓情蜜意的短信时，她并未多看，而是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被爱意浸泡的脸庞，喃喃自语：

“爱，恐惧，不眠之夜，我床头的手机，湿意（Love, fear, sleepless nights, the phone on my bedside, getting wet）……”

在银幕上被放大呈现的女性欲望，直到今天，依然罕有珍稀，依然令人不安，又让人惊奇着迷。

大概这也是本片不同片名所暗示的。法语片名'Avec amour et acharnement'表意“带着爱和恐惧”。

用于国际销售的英文片名却是“双刃剑（Both Sides Of The Blade）”，取自克莱尔·德尼长期的配乐合作伙伴、英国乐Tindersticks的同名歌曲，也是本片的片尾曲。

而这部影片在美国的片名却叫做“火”，这也是立项之初所用的片名，恐怕是克莱尔·德尼对本片的真实构想。

中年人恋爱总被比喻为老房子失火，事业有成、生活自足的萨拉太明白自己玩的是什么火，这是她点的火。

艺术总监会选择这样一部克莱尔·德尼的影片进入主竞赛，大概预料到了会有“不过是中年妇女难耐寂寞”的想当然解读。

无论是克莱尔·德尼，还是影片中朱丽叶·比诺什饰演的萨拉，都把艺术和人生的叙事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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